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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深度心理学角度理解中国人之于狐臭的态度

从深度心理学角度理解中国人之于狐臭的态度
曲 慧 东
【摘要】 在80%无狐臭的中国人看来,狐臭所散发出来的难闻气味,让很多人避之不及,更让作为少数的狐臭者陷入深深的自卑情结之中。笔者本人也是重度狐臭者,面对这个曾一次次被创伤经历唤起的情结,笔者将尝试从个人情结、文化情结、文化认同等深度心理学视角,来理解中国人之于狐臭的态度,希望通过此文完成笔者个人从被情结拥有到拥有情结的转化过程,同时希望帮到那些依然在迷茫中偷偷摸索、寻医问药的人们。
【关键词】 狐臭;个人情结;文化情结;文化认同
“狐臭”一词,出自医道葛洪的《肘后备急方》。中医称狐臭又为“体气”、“狐燥”、“狐气”,现在又叫“腋臭”、“臭汗症”。现代生物学家证明了气味确实会影响情绪的变化,比如蛋糕店会通过散发出甜香的气味来吸引顾客,而狐臭者散发出来的刺鼻气味往往让人敬而远之。电影《芳华》中,文工团女兵们毫不掩饰的对有狐臭的何小萍显露出满满的嫌弃;笔者作为重度狐臭者,也曾深深的体验到狐臭给自己的生活带来的诸多苦恼,把自己的心灵层层的束缚起来,以致一度影响学习、工作、人际交往乃至婚恋。
1中国人之于狐臭的态度
1.1 中国人为什么少有狐臭 从全世界范围看,有狐臭的人占总人口的80%,在欧美国家,有狐臭的比例高达90%以上,在非洲则接近100%。只有在东亚,无狐臭的人才占据优势,80%的中国人没有狐臭,在韩国和日本,这一比例则是99%和70%。[1]生物学家研究发现,约5万年前,东亚人的祖先从热带非洲迁徙来到亚洲,位于人体第16对染色体的ABCC11基因上第538位碱基发生基因突变,大汗腺的分泌减少,其分泌的蛋白质随之减少,皮肤上的细菌没有可分解的原料,难闻的狐臭自然就没有了。由于基因突变,狐臭基因变成了无狐臭基因,在比较寒冷的东亚地区,散热少、更耐寒的无狐臭者更适应环境,在自然选择的作用下成为了主导型。
2.2 中国人为什么厌恶狐臭 在中国古代医学界,狐臭被认为是一种会传染、须忌讳的疾病。古人还认为狐臭会对其他疾患产生不好的影响。狐臭者亦为了变成“正常人”,从古至今苦苦寻求五花八门的治疗方法。笔者在百度词条中仅搜索狐臭二字时,就找到了1750000条相关信息,95%多是医院治疗狐臭的广告。在查询页顶端还会有一条灰色字体提示:请在正规医院指导下就医,就诊用药需谨慎。这正是因为中国医学界长期视狐臭为一种疾病,促成了中国成为最热衷于治疗狐臭的国家之一。虽然,随着现代医学知识的传入,一些报刊媒体已经开始正确认识狐臭的原因,但作为少数群体的狐臭者,在中国依然是羞于启齿。在百度贴吧上,腋臭吧关注度有10.5万,发帖量在120.1万,腋臭者需要在大量广告中寻找相互支持的力量;而另一个狐臭吧,关注度3.1万,发帖量53.6万,2013年新换的管理员在置顶帖里“宣誓”要认真尽责的删除“工程浩大”的广告贴,到2016年7月之后已鲜有发言贴了,目前仅是两个吧主在做科普类的日常更新,而其中一人也是在转发着古代各类治疗狐臭的偏方。
由于狐臭受基因调控,有狐臭的人往往整个家族都会有。高晓防在学者李峰的研究基础上,通过资料查阅及访谈,获知我国不少地方曾经存在、甚至有的地方至今仍有留存这种狐臭禁忌婚俗。[2]有狐臭的家族会被认为门风不净,根底不好,很难与当地其他家族实现联姻。[1]生活在青海东部的仓卓藏族人用骨系作为等级划分,骨系的差别主要根据是骨系的“纯洁”与否,而“纯洁”与否的关键则是看是否有狐臭体味及其程度如何。[3]骨系的等级与社会经济地位没有直接的关系,不洁骨系阶层即指有狐臭气味遗传的群体,即使气味已经在有些人身上不明显了。
2 从深度心理学视角理解中国人与狐臭的关系
2.1 狐臭与个人情结 学者范红霞从临床意义上阐释了情结的产生。情结多属于心灵分裂的产物,……它们原本是一个完整体,但由于原型作用、创伤性经验、情感困扰或道德冲突等,都会导致某种情结的形成。[4] 笔者的腋下从小到大经历了各种药膏、药水、药粉以及手术刀的侵袭,皮肤从白变黑、从软变硬,从光洁到留下永久的伤疤,这一次次肉体的折磨,被同学闻到后窃窃私语的的闪回画面,初恋分手后发现狐臭还会在腹股沟、乳头等处散发的事实,笔者父亲因自责郁郁而终的后果,婚后对丈夫自欺欺人的“保密”,对后代是否会遗传狐臭的忐忑,在咨询中遇到同质来访者时出现的反移情,不断的压抑、创伤、莫名的恐惧中,笔者与狐臭所带来的自卑情结在无意识和意识之间纠缠。笔者通过访谈和查阅资料了解到医治过程中,遭遇同伴或伴侣嫌弃所造成的创伤、家庭互动模式中家人的过度保护或不理不睬、中国的文化认同里狐臭是“少数人”才有的生理缺陷的制约,使狐臭者在被情结拥有中消耗着极大的身心能量,以致精疲力竭。
2.2 狐臭与文化情结 荣格分析师托马斯·辛格说文化情结事实上是由所有个体心灵的零散拼凑所组成的,这些个体共享了特定的时间、空间以及特殊历史时刻,因而受到政治上、社会上、经济上、精神上的超自然力量和能量的牵引。[5]他将文化情结比作一个由思想、意象、记忆、情感、行为等等零碎片段组合的畸胎瘤,这个瘤完全抗拒理性,却深深影响着、甚至会逐渐取代周围环绕的社会现实日常“组织”。[5]
前文提到高晓防通过对全国不少地方存在狐臭禁忌婚俗的梳理,发现这一习俗主要集中分布在陕北、晋西、豫西北、宁南、陇东、青东北、内蒙古河套地区的汉族地区。从历史角度看,这些地区在辽西夏元金时期,处少数民族与汉族相交之地,属汉文化边缘地带。蒙古元朝统一后,这些地区的汉族百姓被划定为汉人,在蒙古“初夜权制度”影响下自然就导致这些汉人地区都遗留下来狐臭。其隐藏在背后的历史文化信息是当时宋亡蒙兴,汉人强烈反对外族统治,并从心理上抵制与蒙古人通婚,蒙古“鞑子”身上的狐臭体味成为他们“骨”不纯洁的重要判断依据。[2]
早在上世纪30年代,陈寅恪先生《狐臭与胡臭》一文指出狐臭与胡人之间的联系,“迨西胡人种与华夏民族血统混淆既久之后,即在华人之中亦间有此臭者,傥仍以胡为名,自宜有疑为不合。因其复似野狐之气,遂改‘胡’为‘狐’矣”。[6]学者刘永连认为诟“胡”为“狐”是中原狐文化的一种现象,与以“狐”喻人、以“狐”讥人的风气直接相关;……诟“胡”的风气以胡人内迁为前提,再以汉人为主流的社会而产生,……自北朝起先有五胡窜入,后有九姓移居,特别是有唐一代胡人愈多,胡风严重,故而成为民族矛盾的重灾区。[7]种族歧视的文化情结来自并且壮大于华夏民族对于外族以及其后代的婚配抵制上,这也是一种源自文化创伤的文化情结。符合托马斯·辛格对文化情结特征的描述,即文化情结具有自主性、重复性、会收集能证实其观点的经验和记忆、其思想趋近简单化并且非黑即白、拥有强烈的情感和情绪。元末,朱元璋联合反抗力量起义赶走“鞑子”,但曾被其蹂躏过的妇女无数,后代颇多,留着“鞑子”血脉,有着“鞑子”的体味,导致了许多“门户”不对的家庭,这在以汉民族为主体的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中依然保留着对当年外族流入的歧视与痛斥。而这一部分的提出,可以帮助人们意识到那些曾被深深嵌入到历史中的原型经验,原型是先天的、遗传的心灵倾向,当可以把对狐臭的文化情结意识化之后,人们面对和接受狐臭的态度也会有一定改变,以积极地态度和行为来应对情结。
2.3狐臭与文化认同 中外学者在文化认同的理解上有一定差异,文化认同与民族认同、国家认同之间的关系,因其国家内的民族数量的不同会有不同,但大部分学者会认为文化认同是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本质内容。国内外学者在文化认同的理解上已经形成了一些共识。董莉等认为,文化认同既存在于社会层面,也存在于个体层面,它是个体在不同情境和群体中进行文化态度决策和自我定位,从而进行社会适用的过程。[8]
影响文化认同的因素很多,从人口统计学指标看,狐臭者作为中国社会里的少数人,人们潜意识里为了避免狐臭基因在群体中的代际传递,而会将这些少数的狐臭者排斥到主流群体之外。但随着社会的进步、文化水平的提高,狐臭问题一般不会引起人们的特别关注,狐臭者和非狐臭者在一起可以学习、工作、交友,心理上对其没有明显的界限,但在结婚之后养育后代的问题上还是会有许多的争议,有狐臭者可能会坚决不要孩子,担心自己的问题再重演,也有非狐臭者接受狐臭者的体味结为夫妻,但对下一代是否会被遗传提心吊胆。在笔者的经历中,笔者自以为是的瞒了爱人10余年,当秘密吐露的那一刻,才知道笔者爱人是担心伤害笔者自尊而从没在过往的生活里问及,但对孩子们是否被遗传仍有担忧,也曾因此对要二胎的打算坚决抵制过。
从社会支持角度看,好的社会支持是狐臭者在主流文化适应过程中应对压力、提高适应的重要资源。这种支持可以来自于家庭,也可以来自于同伴。笔者的母亲因担心笔者被歧视,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注意味道,要做好自我保护等等,让笔者在被“无微不至”的保护中同时也坚信自己是不好的,是需要藏起来的。如果父母可以对狐臭有正确的认识,合理的进行心理疏导,让孩子接纳自己的现状、掌握一定的应对措施和心态,父母是会对孩子的文化认同产生积极的影响的。笔者也是在开始个人分析后,渐渐有力量去暴露自己的秘密,得到了许多朋友的理解,这些来自同伴的认同、接纳,让笔者也更好的接纳自己。笔者在访谈中也发现,并不是所有家庭对狐臭都如临大敌,当人们可以去接触情结、了解情结,也将有力量与情结和谐相处。
3 结语 如情结一样,不管有没有意识到,狐臭都是一个既存的事实,不会因为过度的干预就消失,也不能因此就随波逐流,影响他人的呼吸。其实一支体香剂是外国人的常备之物,超市里随手可得。如果有一天国人也可以对狐臭抱有平常心,那我等少数人群就可以随手买上几瓶物美价廉的体香剂了。
东北大学:(硕士,讲师,东北大学专职心理咨询师,从事心理分析与中国文化在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心理咨询中的应用研究。)
参考文献
[1] 韩小川.中国人为什么这么幸运,少有狐臭[R/OL].网易浪潮工作室,2018-04-20. https://m.baidu.com/paw/c/s/m.douban.com/mip/note/666413906/.
[2] 高晓防,王昌武.山西临县“门户”习俗探究[J].民族论坛,2016,385:65
[3] 扎洛.仓卓藏人的骨系等级婚制及其渊源初探[J].民族研究,2002,4:65
[4] 范红霞,申荷永,李北荣.荣格分析心理学中情结的结构、功能及意义[J].中国心理卫生杂志,2008,22(4):310
[5] 托马斯·辛格.文化情结与文化创伤[J].心理分析,2016,1:13
[6] 陈寅恪.寒柳堂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142.
[7] 刘永连.“狐”与“胡”关系再探[J].2010,39:149
[8] 董莉,李庆安,林崇德.心理学视野中的文化认同[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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